科学哲学: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的交汇点
李醒民程承斌
科学哲学(PhilosophyofScience)是对科学的哲学反思;广而言之,也可以说是从哲学的乃至思想史和理论社会学的视角,对作为一个整体的科学进行全方位的透视和探究。科学哲学主要阐明科学领域内的诸种要素——科学理论中的经验、概念、形式等要素,科学活动中的动机、方法、创造性思维等要素,科学建制中的传统、规范、价值等要素及其相互关系,其研究进路既有古老的本体论、认识论、方法论的进路,又有新颖的历史学、社会学、语言学、价值学、心理学、人类学、解释学、伦理修辞学的进路。关于科学哲学研究的具体内容,除西方流行的“通论”(如科学的理论结构、说明、诠释、辩护、划界等)和“个论”(如物理哲学、生物学哲学等),近年又广泛涉及到科学的本性、价值、限度、精神气质、文化意蕴、社会意义以及科学与道德、宗教、技术、经济等的互动关系。 既然科学哲学是对科学的哲学反思,那么严格意义上的科学哲学诞生在近代科学形成之时,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真正的科学哲学思想萌生在哲人科学家伽利略、开普勒、牛顿的科学著作中,它的系统化则发轫于1830年出版的J.赫歇尔的《论自然哲学研究》和孔德的《实证哲学教程》,以及同代人休厄尔、J.S.穆勒的论著中。正像近代科学在其形成之前有前科学一样,近代科学哲学在其诞生之前也必有前科学哲学,也许毕达哥拉斯和亚里士多德是其当之无愧的鼻祖。 现代科学哲学的滥觞是以马赫、彭加勒、迪昂、皮尔逊、奥斯特瓦尔德为代表的批判学派和以赫兹、玻耳兹曼、基尔霍夫、亥姆霍兹、黎曼为代表的德国哲人科学家群体,它勃兴于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初;这是一个巨人迭出、思想喷涌的时代。现代科学哲学的集大成则是维也纳学派及其所导致的逻辑经验论,前者发端于20世纪伊始,后者则鼎盛于20年代中到30年代末,在西方一直风行到50年代;这是一个大师云集(石里克、维特根斯坦、卡尔纳普、纽拉特、艾耶尔、赖兴巴赫等)、气势磅礴的岁月,其间形成了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科学哲学运动。从50年代末、60年代初起,后现代科学哲学又逐渐登上历史舞台,继波普尔、奎因等人对逻辑经验论发难之后,库恩、费耶阿本德、图尔明等历史主义流派开启了后现代科学哲学的先河。20世纪科学革命的主将爱因斯坦、玻尔、海森伯等哲人科学家的科学哲学异彩纷呈,它们既溶入了现代科学的思想菁华和精神气质,又呈现出某些非经典的后现代意识,从而与后现代科学哲学的人文研究进路汇流,谱写了20世纪后期科学文化与人文文化融合贯通的主旋律。 从科学哲学的历史发展不难看出,哲人科学家群体、流派和传统始终是一支举足轻重的生力军。与纯粹哲学家的科学哲学相比,哲人科学家的科学哲学更为鲜活生动,因为它们生发于哲人科学家亲手培植的科学沃土之中;它们更为敏锐新颖,因为它们是他们创造的时代最新科学成就的新生儿或助产士;它们更为丰厚圆融,因为它们是人类最高的科学思想与人文精神杂交的奇葩。哲人科学家不愧是各个时代科学哲学的先行者,人类思想史上路标的设置者,科学文化和人文文化的承载者和缔造者,科学的人文主义者。 在本世纪初,科学哲学伴随现代科学革命的新成果和封建王朝的衰败和垮台,从西方逐渐传入中国,在二三十年代曾有过一段相对繁荣的时期。当时曾移译出版了为数不少的科学哲学(以及科学通论)著作。中国科学社的创始人胡明复、任鸿隽、杨杏佛,科玄论战中科学派的主将、地质学家丁文江,化学家和科学哲学家王星拱等人都曾不遗余力地把批判学派的思想评介到国内,并撰写了诸多科学哲学论著。洪谦教授在40年代介绍逻辑经验论也有所建树。后来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科学哲学在中国大陆基本上沉寂了。直到70年代末、80年代初,它才在思想解放和改革开放的脚步声中,在中国重新生根、开花、结果,尽管其间几多风雨,几多艰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科学哲学在中国哲学界是思想最活跃、发展最迅速、成果最卓著的哲学分支之一,创刊于1979年、已出版20卷的《自然辩证法通讯》,就是科学哲学在中国近20年发展的缩影。中国科学哲学家正在潜神默思、苦心孤诣地沿着学术自由之路,逐步形成自己的独树一帜的流派和风格。 在人类即将告别20世纪和迈入21世纪之际,科学技术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可估量的作用正变得越来越突出。遗憾的是,有些人往往只看到科学的物质功能和功利价值,而忘记了科学的本真即它自身的精神价值和文化意蕴——这实在无异于买椟还珠!